第二章 王城锦枭
崇祯十六年八月二十八日，辽阳，寅时。
月明星稀，不见乌鹊。
锦衣卫东北镇抚司衙门。
令人闻风丧胆，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衙门其实和普通衙门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是多了几许阴森之气，使人会情不自禁地打寒颤。据说这种特殊的环境在夏日都不必装空调——这当然是无稽之谈，辽阳又不是大明设在西伯利亚雪原上的九边重镇那般常年冰封冷得彻骨，夏日暴晒时，也是要命的。
身着斗牛服的常凤骂骂咧咧地走着，将手中的信封攥得快要变形。
指挥同知大人现在很不爽，非常不爽。
本来，一带四上分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吃力不讨好又偏偏大人吩咐过要全力配合……于是乎不得不深夜带那位大人上分……饶是如此，凭自己的技术，一打五的倒也不是大问题，那位大人物只要别乱送尚有一战之力。本来终于能赢一局了可那位大人物居然挂机了！哈?上分?你管这玩意叫上分?劳资王者硬生生被坑回了星耀！然后赛季更新得猝不及防！好不容易压下情绪想睡一觉，结果马上接到了重磅情报还得马上上报！还是跟那位大人物有关的！这个大人物难不成是自己的克星?
一千只羊驼在常凤心中飞奔而过。
房门就在眼前。
常凤的脚步不停，差点与刚走出门的一人撞上。此人身穿红色飞鱼服，神色匆忙，脚步虚浮，脸色有些苍白，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常凤的怒气立即找到了发泄口，一句话脱口而出——“你TM走路不张眼的吗？！”
“下官……下官惭愧！！常大人息怒……”
被怒斥的白面男子先是一愣，无法理解常凤这种颠倒黑白的行为，反应过来后连忙顿首，态度诚恳地认错。显然此人涵养极好——抑或是城府深沉。
“常凤，什么事这么大脾气?进来，和钱千户较什么劲。”
一声凛冽的女声如寒风般从屋内卷出，无形的（）扑面而来。
“还不快滚！”常凤朝着眼前的青年低喝一声。
“是，下官告退。”青年态度诚恳地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双眼中却带着浓浓的阴霾。
透过眼前的门，在LED灯的亮光下，常凤的视线与大堂里的景象对接——那里，一名女子正省阅着文件，神色自若地没有任何异常。
她的身后，照例高挂着一副猛虎下山图。
看来大人只是普通的加班么……还好还好……
常凤暗暗松了口气，随即收敛起气息，露出一副自然的表情。
一头黑云般的秀发从修长脖颈滑落到圆润香肩，细长的眉毛和睫毛之下，是一对妩媚的杏核眼，眼角还有一颗勾人的销魂痣。那圣洁的额头，精巧的琼鼻，饱满的香唇，嫩滑的下颏，优美的雪颈，女子整张脸，如同洗尽铅华，毫无瑕疵，竟然没有一丝艳俗之气，全然都是华贵的女神气场——三十出头的她无愧“锦衣女神”的称号。
眼前此女，正是辽阳锦衣卫指挥使丁雯，自己的顶头上司!
女承父业的事情在卫内也是头遭，饶是几年前的骆养性也只是开了子承父业的先河。但基本上大伙都是心服口服的——无他，丁雯的手段颇有前任指挥使的风范……当然，不免有些人心怀叵测，比如刚才出去的辽阳东城千户钱某……
丁雯略抬头瞟了眼常凤一眼，复低头读纸上的战报——她忙到现在还没回家休息也正是这个原因。自郡主出国留学后辽阳附近的白莲孽徒和另外一堆乱七八糟的邪教隔三差五地搞恐怖袭击和暴动，忙的她头都要炸了。
惊鸿一瞥。
她眼睛生的极美，睫毛修长。眸子亮的像是清澈的琥珀湖水，水汪汪的，楚楚而动人。那黑钻石的瞳孔中流出神秘的辉光如深渊般令人无法琢磨。
“大人。”常凤抱拳行礼。“属下有要事秉报。”
丁雯头也不抬地随口问了句：“白莲余孽有新动向?”
“不是，是关于易芹先生的。”
“……”丁雯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她屈起食指，用关节顶了顶眼镜，没有抬头地说道，“你代我先招待一下他，别怠慢了他。等我忙完这些事再去找他。”
“啊?！……易芹先生说他好男风，希望能有技师提供服务……属下，属下……实在惭愧……”常凤擦了擦鬓角的冷汗，惊惶地说道。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传来。
丁雯放下战报，以手抚额长叹一声。
“居然和牟叔一个性趣，可惜牟叔不在了不然……常凤你能否勉为骑男?”
“那个……大人，属下……不好那口……”常凤冷汗直冒，双腿有些不自然。
“新日暮里街的那家“更衣室”会所封了没?”丁雯瞟了眼战战兢兢的常凤，淡淡地问道。
“孙英这会应该已经通知五城兵马司了……”常凤眼神一亮，脸上的慌张乱之色随即一扫而空，“大人，我明白了！”
“嗯，你去处理好。”丁雯摆了摆手，“办砸了你就知男而上吧。”
常凤浑身一颤，连忙应道：“是！”
言毕，常凤立即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后，又想起什么般回身将手中的信封递上：“这是易芹先生写给大人的信，易芹先生座机失事的原因还在查……很有可能是白莲教余孽所为。另外飞机上残留了大量辐射性物质，初步判断是SL救易芹的时候散发出去的。不过易芹身上并没有放射性物质的反应……”
“我知道了，你先照看好易芹。另外让李杒看紧SL，别让ta到处乱放辐射。带辐射的飞机残骸以最快速度捞出来处理掉，同时伪造一起化学物运载货车侧翻的意外事故，以化学物品污染水源的理由封锁千屿湖，居民饮用水也要注意一下。”丁雯打断了常凤的话，接过了信封。“这件事必须压下来，向外报道飞机涡轮失控而失事。”
“是!”
“另外，帮我办件事。”
“刀山火海的虚辞就不说了，大人尽管吩咐。”常凤肃然道。
“那个钱某，留不得。”丁雯说着，眼中寒意闪烁，“这不是个顺耳的好名字。”
“明白！”
……
丁雯处理完情报后，天已微亮。她靠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浊气，双手揉着太阳穴，神情有些疲惫。休息片刻后，丁雯瞟了眼信封，那里写着一行苍劲有力的铅笔字。
——辽阳锦衣卫指挥使丁雯亲启。
有趣，这个易芹……
丁雯随即拆开了信纸。
下一刻，一双美眸猛得瞪圆，微启的香唇也久久不能闭合，双手更是颤抖不止，薄薄的信纸颤抖着随时会碎裂般。
纸上的笔记一如地苍劲有力，透纸三分，然则其问句句诛心。
辽阳锦衣卫指挥使丁雯钧鉴:
余已见令尊，其病已入神智，治之不易也。盖其所受圣杯之害久矣，人格丧而不知男女，神智沦而不识己龄，若其流连，恐为奸人所制。然则尚其识“仁义”二字，为时未晚。吾父授吾秘术于东屿曰夏威夷者，日后堪可一试。今令尊情者七尚存五，欲者六仅余一，大人若念其情欲，可假以西番普鲁氏者之“骨科”秘情亲待之，其效必显。情欲若尽丧，盖类以长蛇，巴蛇，螣蛇，肥夷，烛龙之类矣！病若如此，余亦无力回天。另，西夷国曰英格兰者其心叵测，切记南洋防务，所谓言之不遇也。
易芹
2333年3月3日
叩叩……
丁雯的食指关节不规则地叩击着桌面，原本好看的柳叶眉此时蹙成了一团，喃喃自语着。
“这个易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连英格兰之事都……而且，提及长蛇……”
丁雯神色一凝，面露骇色：“圣杯?！！”
岩枭?！
yi qin?！
船山?！
难道?!
信纸自指尖滑落。
“来人！让常凤马上来见我！还有，马上……”
丁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易芹，字岩枭，号嘉瞑山人，别号船山居士。
这件事，必须马上让郡主大人知道。这个名字，绝不是巧合！
确实是那位大人的行事风格啊……如此不卑不亢，场面宏大地足以上报纸头条，然而转身又深藏功与名，以及充满文字游戏……
丁雯放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辽阳，要变天了。不，甚至整个辽东，放眼大明，都有可能要变天了。也不知皇上知道这事后会做何感想呢？
一切仅仅因为那个男人，回来了。
只不过，王爷，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丁雯开始来回地踱步。
天，亮了。
庭院中，一枯藤，一老树，尽显沧桑。
屋檐下，一个漆黑而模糊的残影如箭般直直地坠下，随即又迅速扑腾着飞起，在温暖的阳光之中高昂而无声地飞远了。
“那是什么?”一名轮值的锦衣校尉无意中看到了那个黑点。
“这鸟真黑。”一旁的同伴嘀咕了一声。
“闭嘴。”百户冷冷地哼了声。
微风掠过，锦衣卫东北镇抚司门前的十几个校尉站得笔直。
恍惚间，一阵清脆而动听的歌谣由远及近，又复远去，不再存在。
“侯非侯，王非王，何人年少一黄梁?”
风止，校尉们仍然站的笔直。
仿若一尊尊雕塑。
……
一望无际的青石板路。
茕茕孑立的少女倩影。
重重叠叠的黑色蝙蝠。
荒黜。
翘首。
阴蒙。
一只漆黑的蝙蝠远远飞来，没于蝙蝠群中。
空气中，有股粘稠的味道。
“……肃……烈……”
一声嘶哑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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